我攥紧了藏在身后的那几颗蓝色药片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,冰凉的药丸硌得我手心生疼。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一周前,当我在他公文包的夹层里发现这盒“枸橼酸西地那非”时,全世界都在我眼前分崩离析。
我想看一场好戏,想知道没有了药物的加持,他和外面那个女人会是怎样一副不堪的场面。
可我等来的,不是他的恼羞成怒,也不是任何女人的蛛丝马迹,而是今天,我们结婚七周年纪念日,他丝毫没有征兆地,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。
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原木地板上切割出斑马线一样的光影。厨房里,小火慢炖的米粥咕噜着冒着香气,平底锅里的鸡蛋滋啦作响。女儿悦悦的房间里传来她自言自语的歌声,软糯的童音是这个家里最动听的音符。我将煎好的鸡蛋摆在盘子里,挤上她最喜欢的番茄酱笑脸,一切都和往常的每一个周末一样,温馨而有序。
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紧闭的主卧房门。陈浩还在里面睡着,或者说,是昏睡着。昨晚,他又一次被同事架回来,浑身酒气,吐得一塌糊涂。我给他擦身换衣,折腾到后半夜。他躺在床上,眉头紧锁,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“方案”、“数据”、“来不及了”,像被梦魇追赶。
陈浩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项目经理,正负责一个关乎公司声誉的市政地标项目。我知道他压力大,所以将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,不让他分半点心。我体谅他的早出晚归,理解他慢慢的变少的言语和越来越深的黑眼圈。我甚至安慰自己,小两口的生活几乎为零,也是因为他太累了,身体被工作掏空了。
我心疼他,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那该死的项目。直到那个周五的晚上,我所有的自以为是,都被一个蓝色的小药盒,砸得粉碎。
那天晚上,陈浩又是酩酊大醉。我把他安顿好,准备把他扔在沙发上的公文包拿回书房。公文包的拉链没拉好,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。我蹲下身一件件收拾,图纸、文件、笔记本……就在我快要收拾完的时候,一个突兀的蓝色纸盒从一个文件夹的夹层里滑了出来,掉在木地板上,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。
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药盒。我疑惑地捡起来,借着客厅昏黄的夜灯,看清了上面的字——“枸橼酸西地那非片”。
这是一个极其拗口的化学名称,我一个字也看不懂。但下面一行稍小的字,印着它的商品名,以及几个醒目的功效描述。我的心,咯噔一下,沉了下去。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,我的手指有些发抖,立刻摸出手机,输入了那个化学名。
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。我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,四肢冰凉。大脑嗡嗡作响,无数个念头疯狂地涌现,最后只汇成两个血淋淋的大字:出轨。
我疯了一样地回想他这几个月来的反常。那些深夜不归的夜晚,真的是在加班吗?那些应酬饭局上浓重的酒气,真的仅仅是为了工作吗?他日渐憔悴的面容,疲惫不堪的身体,真的是被项目压垮的吗?还有他看我时,那躲闪又带着愧疚的眼神,我曾以为那是对我疏于陪伴的歉意,现在想来,那分明就是背叛者心虚的铁证!
他和一个女人在外面,耗尽了精力,所以回到家才会对我如此冷淡,甚至连碰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。他在外面吃着“药”,和别的女人翻云覆覆,回到家,却连一个拥抱都吝于给予。
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刀,在我心口反复搅动。我一夜无眠,躺在他身边,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,只认为这个同床共枕了七年的男人,陌生得可怕。我甚至能想象出他用那双碰过我的手,去抚摸另一个女人的肌肤,用那张对我说过甜言蜜语的嘴,去亲吻另一个女人的嘴唇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趁他还在熟睡,拿起了他的手机。我的手抖得厉害,用他的指纹解了锁。我像一个疯子,翻遍了他所有的通讯软件,通话记录,短信。我期待找到一些蛛丝马迹,一些可以让我彻底死心的证据。
他的微信干净得不像话,除了工作群和几个男性朋友的闲聊,没有一点可疑的女性联系人。通话记录也一目了然,全是公司同事和客户。这不合常理的干净,反而让我更加心寒。这说明什么?说明他心思缜密,反侦察能力极强,他把所有的痕迹都抹掉了。
白天,我是温柔的妻子,体贴的母亲。我依旧给他做饭,洗衣,照顾女儿,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。可到了晚上,当全世界都安静下来,各种恶毒的猜测就像毒蛇一样,缠绕着我的心脏,让我无法呼吸。
那个女人是谁?是他的同事?还是客户?他们何时开始的?到了哪一步?陈浩为她吃下那种药的时候,心里在想什么?他有没有一瞬间,会想起我,想起这个家?
我无数次想把那个蓝色药盒砸在他脸上,声嘶力竭地质问他。可话到嘴边,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。我害怕,我怕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,这个看似美满的家,就会像被推倒的积木,瞬间崩塌。我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,她还那么小,她不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。
我要看看,当这神奇的蓝色小药丸失效后,会发生啥。是陈浩会气急败坏地质问我?还是他外面的那个女人会向他抱怨?无论如何,只要有反应,我就能顺藤摸瓜,找到那个藏在他身后的鬼。
下定决心后,我立刻开始行动。我找了个借口,说自己有些上火,要去药店买点维生素C。站在琳琅满目的药架前,我的心跳得飞快,手心里全是冷汗,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实施犯罪的窃贼。我特意挑选了一种白色素面的维生素C片,大小和形状都和那盒西地那非里的药片相差无几。
回到家,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,拉上了窗帘。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蓝色的药盒,倒出里面的药片。四颗菱形的蓝色药丸,静静地躺在我手心,像四只蓝色的魔鬼,嘲笑着我的愚蠢和失败。我死死地盯着它们,想象着它们在陈浩和另一个女人之间产生的肮脏效力,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。
我找来一把小镊子,屏住呼吸,将维生素C片一片片地装进铝箔板里,再用指甲小心地将边缘压平,尽可能地恢复原状。做完这一切,我几乎虚脱。我把那四颗真正的西地那非,用一个小布袋包好,藏进了我首饰盒最底层的隔断里。那里放着我们的结婚戒指,如今,却多了一个随时有可能引爆我们婚姻的炸弹。
做完这一切,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既紧张又有一种病态的期待。这场无声的战争,由我亲手拉开了序幕。
接下来的一段日子,我变成了家里最敏锐的观察者。我像一个潜伏的猎人,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的猎物——陈浩。
我留意他每天出门穿的衣服,闻他回家时身上的味道,检查他换下来的衬衫上有没有不属于我的头发或陌生的香水味。我甚至在他洗澡的时候,偷偷翻看他的钱包和口袋。
而陈浩本人,也没有一点我预想中的反应。他没有因“药效不佳”而变得暴躁,也没有对我旁敲侧击。他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每天早出晚归,沉默寡言,脸上的疲惫和焦虑与日俱增。他对我的态度,和以前一样,平淡中带着一丝疏离和愧疚。
这让我陷入了更深的困惑和焦灼。难道是那个女人不在意?还是他们最近没有见面?又或者,他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吃我换掉的药?
丈夫就像一个被重重迷雾包裹的谜团,我用尽全力,也看不透他半分。我的耐心在日复一日的压抑观察中,渐渐被消磨殆尽。我不清楚自己还能撑多久。
所谓的七年之痒,像一个巨大的魔咒,笼罩在我们的婚姻之上。我决定做最后一搏,我想借着这个特殊的日子,营造一个温馨的氛围,看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,或者至少让他的情绪出现一些波动。
我提前一天就去超市采购了满满一车他爱吃的食材。当天下午,我更是早早地把女儿送到了我父母家,然后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了整整四个小时。红烧排骨、清蒸鲈鱼、油焖大虾……每一道菜,都曾是他的最爱。我还特意找出那瓶我们结婚时朋友送的红酒,醒好,倒进了高脚杯里。
我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,烛光摇曳,酒香四溢。我甚至换上了一条他最喜欢我穿的连衣裙,化了精致的妆。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,扯出一个努力的微笑。苏晴,今晚过后,一切都会有答案的。
六点半,门锁准时传来转动的声音。这让我有些意外,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准时回过家了。我带着一丝期待迎上去,准备给他一个拥抱。
陈浩站在玄关处,脸色灰败,是一种毫无生气的、被抽干了所有精力的灰。他的眼窝深陷,眼神空洞得吓人,仿佛灵魂已经被掏空,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。他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酒气,但和往日的酩酊大醉不同,那是一种颓丧的、借酒消愁的味道。
他“嗯”了一声,换了鞋,径直走向餐厅。当他看到那一大桌子菜和摇曳的烛光时,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,但很快又熄灭了。他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表现出惊喜或感动,只是拉开椅子,默默地坐了下来。
“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,我做了你爱吃的。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悦。
那顿饭,吃得无比压抑。我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,从女儿在幼儿园的趣事,说到最近看的一部电影,再到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。可无论我说什么,他都只是用“嗯”、“是吗”、“还行”这样简短的词语回应。更多的时候,他只是沉默地、一杯接一杯地喝酒,几乎没怎么动筷子。
那瓶红酒,很快就被他一个人喝掉了大半。他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,但眼神却愈发悲凉。
我终于放弃了。所有的精心准备,都像一个笑话。失望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我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,将碗筷收到厨房。
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,我用力地刷洗着盘子,仿佛想把心里的憋闷和委屈也一并洗掉。客厅里一片死寂,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。